一年一度的巴西嘉年華會期間，全國各城市的街頭派對無所不在，從黎明到傍晚、傍晚再到清晨，隨時隨地都可以碰上電音派對、搖滾演唱會、森巴舞遊行......，讓專門到這個慾望國度狂歡的遊客們和當地巴西人不分你我，都嗨個盡興。

這一週，我選擇在里約熱內盧見識這全球最盛大、最華麗的節慶，除了買票進場觀賞森巴大遊行外，其餘時間的空檔，則穿梭在一場又一場街頭派對，喝啤酒、聽音樂、學跳舞、找驚奇。

我不斷撞見男男女女熱情擁吻，在公廁旁、在商店前、在海灘上、在各式各樣他們想要接吻就接吻的地方，心裡總是想：「哇，這一週情侶們真的很恩愛耶！」

這樣天真爛漫的認知，在我的唇碰上巴西男孩的唇時，徹底被反轉。

里約地鐵上的派對，17歲的男孩R

故事要拉回接吻前3小時的地鐵上說起。

我和日本旅伴H在當晚選定要參加市中心的街頭派對，兩人從北端的地鐵站出發往南，車廂內兩排座椅左右靠窗，我們選坐在車廂正中間。對面左方坐著兩個高壯卻反串辣妹的男人，他們的黑色透膚絲襪看起來非常火熱，令人忍不住盯著瞧。

嘉年華在某層面正是代表「平等」的一週，藉由扮裝，無論是搞笑、反串或展現自己，讓富人跟窮人、黑人跟白人甚至男人跟女人都不再有差異，想要做甚麼都不會被評斷，只要快樂做自己。

平時就很容易塞車的里約地鐵，在這一晚將原先半小時的車程慢慢拖至2小時，許多乘客按捺不住，在車廂裡直接開起派對，拍打車廂作為森巴節奏，你唱歌、我跳舞，左邊一群人跟右邊一群人互相在音樂與舞蹈上相尬，好不熱鬧。

大家越玩越嗨，我們被夾在中間的人其實有點無奈，在情緒高漲之時，誰也無法預測這一秒的歡樂尬舞，會不會在下一秒就變成打群架？

地鐵行經市中心時，因為不明原因而不停站，一路向南繼續開往沙灘區。我簡單和H解釋這個莫名狀況，兩人便決定隨緣，繼續和車上這票人一起坐下去，看大家要去哪裡派對、我們就跟著下車。

在到達終點站伊帕內瑪海灘前幾站，上來了一個特別的旅客：目測約17歲的稚嫩男孩，穿著簡易的素T與牛仔褲，活像走錯了時空，錯置進我們的派對車廂，挑了位子坐在我的正對面。

我猜想他大概是剛好住在海灘區，這個時間要平凡如往常地回家，不巧碰上一群已經半醉的狂歡瘋子們，膽怯地被擠在人群間。

在一次與他四眼相望時，我示意地做出一個微笑並聳肩，表達：「大家很瘋狂吧？真是受不了呢！」他也友善地回報我同樣的神情。

終點站總算到了！眾人歡呼興奮地衝下車，我和H則緩緩跟在人群後，突然之間，有人抓住了我的左手臂，讓我嚇了好大一跳。

「姊姊！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派對嗎？我只有一個人，但我想去看看。」是那個稚嫩男孩R，或許是剛剛交換過微笑而鎖定了我。

「噢，可以呀！可是......我的葡萄牙文不好耶，無法很好地跟你溝通。」

「沒關係！只要可以在一起互相照應，就太好了！」他露出了找到依靠的欣喜表情，像是瞬間成了我的好姊妹，開心地勾手同行。

我們在通往車站出口的人群中推擠向前，不一會兒，三個漂亮大姊姊對著R尖叫：「啊！你怎麼在這裡！」

姊姊們與R相認寒暄了一陣子，大方邀請我跟H也加入她們，到沙灘邊與她們的男朋友相聚。這會兒，換是我有種找到依靠的欣喜感，相信有當地人照應才可能玩得更盡興，同時也更安全。

走出地鐵站前，姊姊們還先交代我跟H要如何一路穿越無數醉漢，叮嚀務必頭朝前、身姿放低快走，絕對不要停步。

人山人海的沙灘，不斷被搭訕的日本女孩H

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人山人海的沙灘邊找到姊姊們的男朋友，以及男朋友的好朋友們，全部湊一湊也有十幾個人。他們不介意語言不通，熱情地讓我跟H加入他們的團體。大夥兒找個不擠的地方坐下聊天，期間如果有誰要去公廁或買吃的，總會兩兩作陪。

說到這裡，我們先來架構出派對時的沙灘邊是甚麼模樣好了。

人很多、非常多，男男女女人手一支啤酒，很少人不醉不嗨，遠處不知道從哪裡放著音樂。大部份人都有個小團體，可能是像我們這樣剛剛認識而聚攏的，也可能是朋友們原本就一起約好見面。沙灘邊的寬敞街道上有流動公廁、餐車、啤酒攤、調酒攤......，前面都排了長又長的隊伍，不管要做甚麼事情都很費時，更不要說隨處都有半醉半耍憨的男生要騷擾女生。

比如說像女生公廁前除了一長排等上廁所的女孩，還有一長排在那裡搭訕女孩子的男生。我其實覺得他們很聰明，趁著這個女生只能不講話、不能轉身走人的機會發出攻勢，而且這個女生不理他、旁邊就有下個女生可以再試，這種做法真的讓我既佩服又討厭。

還好當晚我也屬於一個小團體，找個團體裡的男生朋友陪我去上廁所、買零食都安全無虞。若有任何人想上前搭訕，只要看到我的保鑣在旁就會自動退下，喝太醉而不退下的也會被保鑣給推走。安安全全的，都不用擔心自己會黏得整身蒼蠅。

我們的團體中男生居多，好幾個男生都對日本女孩H充滿興趣，追得她不斷繞圈跑。H擁有非常道地的日本人個性，不時露出嬌羞的一面，男生們伸手碰她、想親她，她不只不生氣，還會感到抱歉地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別這樣！」

為了H的事情，我不斷去找唯一能雙語溝通的紅衣男V談判：「跟你的朋友們說不要這樣！在亞洲文化裡，男生不可以這樣碰女生！快去警告那些男生，這樣並不好玩。」

我從各個角度分析亞洲文化與巴西文化的不同，好不容易說服V出面協助，去跟臭男生們解釋亞洲文化的規矩。

可是我心才放下一半，便看到其中一個裸上身的男生做出回應：「男生不可以摸女生嗎？那好，我不摸她。」相反地，他一把抓起H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當下我真想大笑出聲，為他的小聰明喝采，但顧慮到H驚慌失色的神情，還是狠狠地瞪了那男生一眼。

軍校學生C的告白

相較於H被多個男生糾纏，我倒是在一旁落得清閒，認識了自帶伏特加出門的軍校學生C。兩人一起暢飲，用我基礎無比的葡萄牙文聊得天花亂墜，偶爾再出手救救即將被臭男生親到的H。

C一直都表現得很友善且禮貌，處處照顧著我，然而在某個時機下，他仍然提了一個我不想聽懂的問題：「我可以親妳嗎？」

「甚麼？你說甚麼？為什麼？」當晚我已經看過多個男生都想親到H，不懂他們到底想幹嘛，可是眼前相談甚歡的C也露出了這一面，我不禁苦惱：親到又如何？不親又如何？

C想要解釋，卻不知以哪種語言、哪種詞彙才能好好說明，我只好拉著他，去找V來做最佳翻譯。

「為什麼他會說要親我？我剛剛跟大家解釋過了，在亞洲文化裡，一般而言男女要先相識、交往，然後才會牽手、接吻等等的。我們不會在剛認識時就去親一個陌生人。」

「噢，我知道，那是你們的亞洲文化，但巴西文化就是會這樣，我們都先接吻。妳人正身在巴西，不想體驗看看嗎？」V大概是算準了我並不是那麼保守的人，選擇了巴西作為短暫生活的地方，也表示願意挑戰與自己成長背景不同的事物。

他最後語帶挑釁但卻不無道理的問句，讓我賭氣似地站回C的面前，望了望他的臉，然後鼓起勇氣閉上雙眼，感受他漸漸靠近的溫暖氣息。我們的唇相碰，因為調酒的關係，我們的嘴裡都甜甜的，是讓人一再留戀的味道。他一手攬上我的腰，嘈雜的派對世界彷若靜止、我腦中原先的顧忌也默不出聲。

我吻了一個巴西男孩，在一個我們想要接吻的地方。

瞬間我明白這一週在路上目睹的男女接吻，大多不是恩愛，而是一時燃燒的熱情，像我跟C這樣。

再睜開眼時，我看到C溫柔的神情、H驚訝的面孔、V已轉身去忙其他的事，剩下的朋友們要不是沒看到、就是覺得這吻沒甚麼大不了的，無人特別關注。

H湊向前，焦慮地問：「妳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從她擔心的面容中，我讀到那從小禁錮男女所作所為的教條，她肯定是認為我喝茫了才會越界，她的擔心中更夾雜著我背叛亞洲文化的責難。

我故作鎮靜地回：「沒甚麼，我只是想試試看。」

凡事都要試試看的態度，將我一路推向前，推到這裡。試了，才知道有時候文化規矩不過是條在地上的線，跨過去就是了，或是跨過去再跨回來根本沒關係。

親了C，我才有辦法去評論跟陌生人接吻的滋味：甜甜的，沒甚麼不好。

C做了我一個晚上的戀人，十指交扣、踩沙踏浪、耳邊細語、偶爾接吻，直到凌晨時送我到地鐵站門口，交代團體裡其他同路線的人照顧我跟H。

與C道別並沒有太多的不捨，就像是離開任何一個派對，醒來後總是微醺迷茫。幾個小時太陽升起後，我們已經在城市裡的不同角落；幾天後，我們已置身在不同城市裡，繼續旅行或生活，繼續沉浸在森巴國度的熱情文化裡。

貼上C的唇的同時，我擁吻的是巴西文化，依此切身去認識巴西人在結構下的性與性別、男女關係、情感愛戀間錯綜複雜之價值觀。

巴西人說，兩人關係的步驟可以是慾望流動在先，以肢體接觸作為相識的第一步，身體感受到的，會在心裡盪出漣漪，感情可能因此而生、也可能激情就止於黎明之前。

在一年一度的嘉年華週，不眠的狂歡者們是這樣度過：你今晚又親了幾個人？幾個陌生人呢？

後記：

我曾想過V會不會騙我，巴西根本沒有這種奇怪的接吻文化。在我旅行兩週後回到巴西利亞，與一位熟識的女性朋友T見面，她劈頭就問：「妳親到巴西男生了嗎？」

「甚麼！妳怎麼知道？誰跟妳說的？我才剛回來耶！」我像是小孩偷做壞事般被抓到，顯得有些慌張。「所以妳親到了嗎？妳在嘉年華有沒有找人接吻？」她咄咄逼人，我羞怯回答：「我是親了一個啦......」「他帥嗎？」「還不錯啦，是好看的。」「那就太好了。歡迎來到巴西，約克！」T像是驕傲於孩子長大的媽媽，對我的行為給予讚賞，倒是我還一頭霧水。

「所以我應該要找男生接吻嗎？」我試探性提問，怕蠢問題會壞了T正高昂的興致。「當然，我不是有吩咐過妳嘉年華就是要做這件事嗎？」「哪有！妳哪有說？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嘉年華要跟別人接吻！」我嚴正抗議，覺得自己事前沒有收到完整資訊並不公平。「噢，我忘了講嗎？但反正妳做到了嘛，非常好！」她仍然滿意於我在嘉年華時的良好表現，並在接下來幾天不斷廣為宣傳。我親了一個巴西男生，原來這麼值得炫耀。

来源：約克YORK／南得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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