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重返巴西：世界杯坟墓

文字：颜强

作者介绍：资深体育媒体人、专栏作家，也是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和电视评论员

12个世界杯球场，在世界杯结束8个月之后，至少有6个深陷于严重的财务危机，承担这些球场运营的巴西各地政府，连让这些球场保持基本运营都做不到。

加林查球场的空寂

年的巴西，给世界留下了一届难忘的世界杯，给巴西留下的，却是竞技场上的痛苦。当时针走到年，竞技场上的痛苦逐渐淡去，虽然没有哪个巴西人会忘记那场被他们视为国耻的1比7输给德国的半决赛，但巴西国家队在世界杯之后连战连捷，邓加执教的球队似乎有了点复兴的迹象。

然而，这一年当我们再去看看那些世界杯主办城市，那12个世界杯球场，更大的疑问悬浮在竞技场之外、球场之上。12个世界杯球场，在世界杯结束8个月之后，至少有6个深陷于严重的财务危机，承担这些球场运营的巴西各地政府，连让这些球场保持基本运营都做不到。每个球场看上去仍然充满现代设计感。谁也不知道，这种观感在荒芜和萧索中还能延续多久。

对国际足联而言，世界杯是又一次巨大的商业成功，事实上这是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一届世界杯。在-这个世界杯周期，国际足联盈利高达27亿美元。可对巴西而言，修建和翻新这12个球场，成本高达40亿美元，绝大部分资金都来自政府的公共开支——巴西的纳税人在为这些球场买单，同时在为这届最赚钱的世界杯买单。

最有代表性的，是首都巴西利亚的加林查球场。年联合会杯开赛前，这个造价6亿英镑的球场竣工，个座席，超大规模，也是为世界杯新建的球场中最贵的一个。这个球场承办了7场世界杯比赛，包括小组赛中巴西打败喀麦隆以及三四名决赛中他们0比3被荷兰羞辱。自那以后，巴西国家队在复苏，加林查球场却走向了无法振作的痛苦深渊。

从年元旦至今，加林查球场没有举办过一场正式比赛。3个月过去，仅有的2场比赛，都是友谊赛——两支巴西顶级联赛球队克鲁塞罗和弗拉门戈和当地两支球队的比赛。

球场空寂，部分原因是巴西利亚当地没有知名的职业俱乐部，8支当地球队个个籍籍无名，都属于巴西第五级联赛俱乐部，主场比赛上座很难过千，加林查球场是他们不敢挑战的云霄高度。当地最大俱乐部的公关总监直言哪怕是将当地俱乐部参加的本州锦标赛80场比赛观众人数相加，“都填不满加林查球场”。这种挑战，世界杯之前早有人提出，可是为了让世界杯在首都上演，加林查球场成了一个飞蛾扑火的案例。

更要命的是，世界杯之前，当地俱乐部可以免费使用老的加林查球场，如今他们根本不可能支付基本租赁费用。世界杯给巴西利亚带来了一个全新现代化球场，也让巴西利亚的俱乐部们失去了一个残旧却实用的球场。

一个比赛日，加林查球场的运营费大约为10万美元，当地两个最大俱乐部德比的售票，最多不到美元。

政府临时办公区

巴西利亚是一座完全的新城，年建立，由巴西全国各地移民组成的新首都。大家支持的球队，往往还是故乡的俱乐部。里约和圣保罗那些闻名遐迩的豪门在巴西利亚的球迷，远多于当地俱乐部的支持者。

巴西利亚政府做过诸多尝试，例如邀请博塔弗戈和弗鲁米嫩塞来比赛，可上座率仍不足球场容量一半。这座首都本身就处在财务危机中，年新一任政府上台，发现市政府储备金只有2万美元，而每个月维持政府运营的支出却高达6亿美元。毫无疑问，市政府必须大力削减各种公共开支。

于是巴西利亚的年度狂欢节大游行，从年以来第一次被取消。加林查球场的维持费用，政府也不准备掏了——这个球场每个月最基本的运营费用，约为50万美元。一个现代化球场，往往是常用常新，稍微闲置，折旧速度会快得惊人。巴西利亚市政府秘书已经不讳言，“加林查球场会变成世界杯的一座坟墓。”变通的手段，是从年4月开始，多个公务员，将会搬入球场的各种包厢和会议室，将这些地方改为政府办公场所。据说这能为市政府每年节省万美元的房租和其他办公成本。同时市政府还准备将球场的巨大停车场，改为一个巴士终点站及停车场……

无独有偶的传染病

首都为世界杯后遗症所困，其他城市也好过不了太多。

亚马孙雨林中的玛瑙斯举办过意大利打败英格兰的小组赛，但这座城市同样没有知名本地俱乐部，本周联赛平均上座率为人，亚马逊球场容量为40人。在热带雨林地区维持这样一个球场成本要比其他地方更高，玛瑙斯能想到的办法无非也是邀请弗拉门戈、达伽马和圣保罗这些豪门来比赛。世界杯之后这个球场的基本运营成本，早已超过百万美元。

在库亚坝，年1月当地政府不得不紧急关闭球场进行维修，因为球场开张才一年，部分顶篷严重漏水，电梯和空调系统已经无法运行。在东北部的萨尔瓦多，承担世界杯球场运营的私企OAS，目前是一桩严重贪腐案的被调查对象。在纳塔尔，当地球队和世界杯球场运营商在打官司。哪怕在里约，举世闻名的马拉卡纳的运营仍然严重亏损。这个球场的平均上座率达到3万人才能收支平衡，但年的里约州联赛，平均上座率为人，最吸引人的弗拉门戈，场均也只能吸引人。或许5月开始的全国联赛，能给马拉卡纳带来更好的运气。

相对成功的球场，往往和当地有高支持度的成功俱乐部相关，例如阿莱格里港和格雷米奥俱乐部、贝洛哈里桑塔和克鲁塞罗竞技俱乐部、库里提巴和巴拉纳竞技俱乐部。可是巴西还有两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在影响着所有球场运营：过高的球票价格和过于饱和的电视转播。

巴西最著名的足球记者库福里评论道：“我们在三年前就预计到了这些情况的发生。我们确实无法指责国际足联，巴西政府是罪魁祸首——国际足联提出的苛刻条件，尽人皆知，但巴西政府接收了这些条件，却没有任何后世界杯运行的策略和准备。如果我们真按照巴西的方式举办世界杯，而不是按照德国或者日本的模式进行，这些浪费本是可以避免的。”根据国际足联当时的要求，8个世界杯球场是最低要求，巴西选择了12个。

谁的世界杯？

在国际足联的财务统计中，世界杯为他们带来了超过50亿美元收入，支出成本大约是24亿美元，利润接近27亿美元。这是年年初国际足联公布的数字。而国际足联对巴西这个慷慨东道主的回报，只有一项1亿美元的草根足球发展基金。

这仍然是一届无比成功的世界杯，笼罩在这些球场上的疑问，有可能因为里约奥运会的到来，得到一定程度的解除，例如巴西利亚和玛瑙斯的球场，都会承办部分奥运赛事。只是，要让这些死寂的球场真正活过来，要让它们达到收支平衡的水准，难度极大。库福里甚至认为，这些球场的真正悲剧，将发生在里约奥运会之后。

南非是一个危险的先例。南非为世界杯新建或翻修的9个球场，8个严重亏损。即便如此，巴西仍在坚持世界杯决策的正确。新任体育部长乔治·希尔顿就用“伟大的体育文化遗产”、“我们会用足球乃至体育之外的各种文化活动，填满我们的球场”这一类政治口号，来敷衍媒体的质询。

这种空洞的话语，在每一个不计成本承办大赛的城市和国家都能听到，这是为了满足“伟大”政治梦想而让百姓支付罚单的罚款声，没有被听到的是那些纳税人滴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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